從學校畢業後,他才真正的了解到,學校的結界也好,居處的位置也好,總總之間安排的有多巧妙。離開學校的保護後,褚冥漾第一次真切的知道這世界對妖師抱持的敵意那麼巨大。

他並非當年那個什麼都不知、只會默默居於後方的學生。經歷過大戰、遠征以及那些日復一日的騷擾。在妖師之力開啟後的今天,比起當年陰影還只是幾不可聞的呢喃,到現在他即使不刻意也能聽見陰影在他耳邊低語。訴說著不被世人所知的那些事。

那些在歷史上被吟遊詩人傳唱的失真的故事。過往那些血腥、不甘、黑暗與抱持惡意的言語,於是他理解了。

理解這就是、他餘生所必須面對的。

  這就是身為世界之黑的種族責任。如同精靈能夠傾聽生命的歌唱一般,妖師的責任就是吸收萬物的怨語。沒有理由、沒有選擇也逃避不了。

因為他是妖師。

 

◆◆◆

 

  褚冥漾望著一望無際的海,輕輕的鬆口氣。順手放出幾個探測的術法出去便沒形象的席地而坐。支著頭,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遊遍全世界尋找無人居住、連一點小生物都不存在的地方後才終於在友人的情報下找到了這塊海邊。

可在終於抵達時,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根本什麼也沒計畫好。

「唉……」看著夕陽西下的海面,褚.冥漾就這麼隨地的靠塊石頭坐下,望著海面出神。

  並不是後悔,也沒什麼好猶豫不決的。就向那個人曾說過的,都走到這裡了有什麼好猶豫不決的。路也是自己選的,那麼就該好好的靠自己過下去。

  只是很偶爾的,他還是會想起過往的學院生活。那段充滿苦痛,卻無比幸福的時光。

說不想念是騙人的,但他早就沒有理由回去。畢業後的各奔東西把所有人的距離拉的無限遠,爾後,在自己也邁步離開後意識到,這些日子不可能再有,而自己、也回不去了。

  回過神時,天早已全黑,滿佈的星光點綴著月亮的光暈,察覺到幾個不善的氣息後他輕聲喚出幻武兵器。

 

怎麼又是這些不死心的人………………

 

  「米納斯。」無聲無息的將人放倒,褚冥漾把手覆在那幾人的眼上,修改他們的記憶後隨手開個空間將他們送回原本的地方。

瞬間,原本靜謐的空間充滿低語,那些敵意的偏見與藐視充斥在褚冥漾的耳邊使的他的動作一頓。閉上眼睛硬是將不適感壓抑下去,褚冥漾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人丟出便將通道關閉。只是即使他已盡最快的速度完成,仍有些不足。

  充斥在耳邊的低語,褚冥漾眼前的景色似乎與什麼回憶重疊。

黑色的大地連綿一片看不到盡頭,硝煙的味道充斥四周,耳邊傳來的是無盡的哭喊與尖叫,吵雜的環境裡有許多黑影來來去去,而他蹲在中間的荒漠大口的喘著氣,身上的衣料早已被冷汗浸濕,彷彿將人吞噬的無助感蔓延。

  隨著時間的拉長,突然間"叮鈴"的一聲,他感覺到有分沁涼拂過自己的臉,帶著純靜而詳和的氣息附在自己身邊,稍稍的稀釋掉幻境的可怕。

「謝謝你,米納斯。」

沒有強迫自己先睜開眼睛,褚冥漾把精神放在那道乾淨的氣息上,隨其慢慢的拉回思緒。

 

◆◆◆

 

  隨著年歲漸增和妖師之力的開發,他在某天與人接觸時看見對方眼眸中的恐懼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他還是被影響了。

妖師不會被純正的黑暗影響,一絲一毫都無法。但世上存在的大多並非單純的黑暗,而是與生物慾望合而為一後扭曲的存在。

於是,就是妖師也無法完全的全身而退。一點一點的,他理解到他所想像的為這世界『清潔』的工作,並不是種族能力所能夠應付的。

所以妖師一族才會是隱居,而非當起偽善者清除陰影。

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想做些什麼只有他才能夠做到的事。

  不是為了洗刷冤名,也不是為了守護正義。他只是想著,如果那個人是如此的鍾愛這個世界,如果他們倆有幸在這千年後的時光相遇並且延續下去。

  那麼,自己願意付出一切,來換取他的世界可以如同過往消逝的那般無憂而美好。即使只有他活著的短短數十年,他願意放棄所有來守護這世界僅存的美好,讓那個人可以不再擔憂黑暗。那個人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在霜白的小屋中,圍繞他的只有過於冰冷的擁抱與剔透的淚。如果說這是他們一族種下的因,那麼──

  為了那個人,他心甘情願,償還所有。

 對於褚冥漾來說,他欠冰炎不僅僅止於這些,無論是千年前的詛咒亦或是現世的犧牲,他心疼冰炎強大背後的軟弱,無情中的有情,心疼他一無所有的來到這個時代,在好不容易能夠擁有些自由後,卻又得兩袖清風的離去。如白紙一般的潔淨,彷彿不曾到來過的空白。

褚冥漾永遠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了哪一點而沉溺於冰炎的目光中。

他只是在畢業的時候想著。

成為能讓冰炎倚靠的存在,然後盡自己的力量去驅趕他身邊所有的黑暗。

僅此。


◆◆◆
 

「咻。」突然的破空聲傳來,一把箭矢就這麼插在離他不到三公分的空地上,嚇得不清的褚冥漾連忙把米納斯備好警戒著四周。

「漾漾你怎麼還是一樣這麼沒有防備呢?」將臉上的面具解下千冬歲笑著朝褚冥漾的方向拋了盒東西。

「呃…謝…謝謝。」默默的想著情報班的氣息最好是他有辦法察覺,而且哪有人是用攻擊來打招呼的,更何況東西不會好好用拿的嗎!

「怎麼突然來找我?」也懶得再吐槽,褚冥漾有點納悶明明平常有在連絡,怎麼來沒先通知?

「剛好有任務在附近,我們也好久沒實際見面就順道來了。那盒是前陣子祭典的點心。」伸手拉開紅袍的衣領露出裡面的和服「等等還要回去主持儀式,所以也不能待太久。」

你根本是偷溜出來的吧,褚冥漾想。

「但漾漾你怎麼突然要找這麼多荒涼的地方?」話鋒一轉,千冬歲有點不能理解漾漾的目的。觀察了好一陣子也就只見他在這些地方短期居住,什麼大動作也沒有。

「我只是想清靜點,到哪裡都有追兵也是很煩。」重點是這裡不是學院,不像以前偶爾玩死人了也不用怕。

「怎麼不回妖師本家?」

「呃………那裡某個層面上也挺不清靜的。」扯了扯嘴角,他可不想留在本家當電燈泡。要知道,妨礙情侶的人會被馬踢。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他住在本家打擾他們,他老姐會很樂意第一個過來修理他。

「那、你好好加油吧。反正看你在這過的也挺不錯的。」理解友人的處境,畢竟身分上的敏感,千冬歲也不是不能理解。

隨著千冬歲的目光看向自己臨時建起來的小屋………等等千冬歲你是不是偷動了什麼手腳,怎麼小屋瞬間看起來高級三倍………開外掛也不是這樣的吧………

 

那天之後褚冥漾的小屋從普通一樓民房成了高檔的樓中樓,都可以開民宿了。還很配風景的是地中海藍白風。

「真是……」褚冥漾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好認命的喚出幾個侍神把內部重新裝潢番。


◆◆◆

 

  「唉,冰炎學長回冰牙族、夏碎學長、千冬歲繼承家族……所有人都不好找了真是不好玩。」喵喵捲著頭髮,攪著飲料。「漾漾不覺得無聊嗎?」

「基本上也沒辦法啊。」苦笑著看眼前的女孩,仍跟最初遇時一樣開朗活潑,熱情絲毫未減。

偏著頭,喵喵眨著那雙清脆的眼眸

「漾漾現在在做些什麼呢?」
「嗯......
偶爾接點任務,偶爾待在本家跟著然多學些術法,其他基本上是住在原世界陪老媽。」雖然一直被老媽嫌怎麼不出去工作,難道想當靠爸族嗎之類云云。

媽,你兒子只是很懷念地球人的生活,多讓他過兩年不行嗎......
「漾漾不可以當米蟲喔,會被人看不起的。」
褚冥漾看著喵喵伸出食指說這句話指著他時眼神都死了。

到底是誰教這些火星人這些話的,褚冥漾此刻彷彿千萬頭草泥馬奔馳而過。
同學,基本上火星人的存摺絕對夠在原世界生存的好嗎,他絕對不是米蟲......
就算是好了,起碼也是個黃金米蟲。

「話說回來,喵喵現在還在學院裡嗎?」

「嗚……有點不一樣,但基本上跟以前沒太多不同,就只是多了採藥草之類的工作。」支著頭喵喵想了想

「有點像月見那樣,但位階沒那麼高,負責的傷患比較簡單一些。」

「位階低些也不錯吧,不然每天還有想著怎麼關袍級。」想到這褚冥漾就想著自從夏碎哥逃跑那次事跡敗露後,月見的工作不知道往上加成了幾倍,調到前線就算了,根據他打聽到的工作量,他合理懷疑月見被碄兒西娜亞報復。

「不用關啊,喵喵有叫蘇亞要看好。」喵喵甜甜的說著,而腿上的蘇亞也乖順的應了聲。

看著一人一貓,褚冥漾不怎麼想說話了。

「那喵喵先回去囉,漾漾有空可以回來找我們玩哇。」不知道又聊了多久,喵喵總算是因為工作的緣故回去了。

「唉......學院啊。」確實是好久沒回去了。

  自從那個人回去後他回學院總少了那麼些理由,縱使扇董事總是說沒關係,並且嚷嚷著要綁架自己回學院,但自己倒是真的沒有再回去過。

畢竟人事已非,熟悉的人事物的改變了,那麼回去真的沒什麼意義。

況且自己偷偷在搞的任務就累得夠嗆了,沒什麼時間去念舊。

  剛才說給喵喵聽的行程其實有一半是假的,但他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若是說出來肯定不會有好結果,於是乾脆就瞞住。

  搖搖頭,阻止自己再去想欺瞞友人這件事。褚冥漾站起身。

「去看看吧。」


◆◆◆
 

  移動陣的光芒散去,他看著久違的校園有點感慨。

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可以平安畢業,光是當年星象學教室就讓他體會到什麼叫出外靠朋友。不然不知道他會被輔長復活幾次然後再被學長扁多少次……

  「褚同學?」

「好久不見,賽塔。」

「許久不見,褚同學也穩重不少呢。」輕輕的說著,精靈的外貌像是永遠的被定格在最燦爛的時代永不老去,每每看著各式各樣的學生來來去去從最初的青澀蛻變成獨當一面的大人時他有時也會迷惘,究竟精靈的長壽是祝福還是詛咒?

「賽塔?」難得賽塔也會這樣出神,印象中賽塔從來都是穩重而冷靜的....偶爾的暴力除外的話。想起那時進入時間交流之際的事,褚冥漾嘴角抽了抽,出生提醒眼前的人。

「竟然在學生面前失態,我果然是該退休了。」

「退休?」精靈也有退休這檔事?敢情退休年齡到底是幾歲………褚冥漾心裡默默糾結著沒有把問題問出口。

「其實今天也算是來辦手續的,畢竟殿下都回去好一段時間,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笑吟吟的看著一臉吃驚的學生賽塔開口「若是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一同走走?」

「樂意之至。」精靈的邀約總是難以拒絕,勾起了嘴角、褚冥漾邁開腳步表示自己的意願。

  他們逛過那些曾經熟悉的校舍,彷彿還看得見青澀的自己和冰炎的身影穿梭其中。他們在校園中曾經做過無數風風火火的事,被學校列為一級頭痛人物。風之白園、肯爾塔、黑館,所有地方都有著特別的回憶,與朋友、與其他袍級、與冰炎。他生命最燦爛輝煌的時光。賽塔甚至還邀請他一起參加與天使的茶會,他就這樣一直待到深夜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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